域外藝術指南——不可不知的藝術家

「域外藝術」（Outsider Art）的定義由藝評家羅傑·卡迪納於1972年首先提出，起初是「原生藝術」（Art Brut）的同義詞，尚·杜布菲（Jean Dubuffet）於1940年代使用這個概念以描述主流藝術以外的藝術形式。

隨後幾十年中，這一藝術類別更加廣闊，逐漸開始包括未經過正統訓練的藝術家以及在正規藝術流派以外創作的作品。這些被稱作局外人的藝術家中，不少經歷過苦難艱辛，曾在貧困和精神疾病中掙扎。

近年來，收藏家和展覽機構對域外藝術的興趣都與日俱增，拍賣會和國際展覽中也經常見到域外藝術品的身影。這一藝術類別來自原生大眾，因此具有廣泛吸引力。作品不僅打破不同藝術類別間的限制，更清楚反映出藝術家創作時的人生境遇與時代背景。「域外藝術作品不可能與藝術家從情感和個人體驗中割裂。」專家Cara Zimmerman如是說。

本文中列出藏家應特別留意的重要藝術家，並賞析佳士得紐約1月21日將推出的域外藝術精選拍品，以及過往售出的精彩傑作。

專家提到的所有藝術家中，亨利·達格的故事如童話般最令人難以置信。達格1892年生於芝加哥，童年大部分時間都在林肯弱智兒童庇護所度過，16歲時來到一所天主教醫院中做看門人。

達格於1973年去世，享年81歲。他的房東在屋內發現了15,000頁的手稿《不真實的國度》，附有達格近六十年來創作的大型水彩畫作。

這系列畫作講述了虛構星球上被奴役的兒童起義反抗的故事，藝術家以拼貼、集合、印片、照片放大和素描等方式，成就了這一令人難以置信的複雜視覺藝術作品。「畫作本身即顯著非凡。它們可以裝點任何空間，從中可以看出達格對構圖理解相當深刻，更以趣味動人手法使用明亮色彩。」專家表示。

欣賞此作時，觀者不由得會想到達格本人的成長經歷 ，因為他的人生充滿辛酸。但同許多偉大的域外藝術家一樣，達格的藝術成就遠遠超過他的生活視角。

比爾·特雷勒（1854-1949）於1854年出生於一個奴隸家庭中，他自學繪畫，僅於1939年起才開始創作，時年75歲。他一生都在阿拉巴馬的種植園中辛勤工作，1928年時搬到首府蒙哥馬利居住，首次執起畫筆開始繪畫。他估計自己總共養育了20幾個孩子，晚年回憶起這次遷居時表示：「我的白人朋友都死了，孩子們也四散各地。」

然而在蒙哥馬利的生活卻並不順利：儘管積極求職，但風濕病的疼痛令特雷勒無法工作。他沒有收入，僅靠微薄的公共津貼也無法有穩定住處，只能在夜晚來到殯儀館後院借宿，白天在蒙哥馬利的門羅大街上露營。

特雷勒的創作靈感來自門羅大街上的日常生活，和他對阿拉巴馬種植園的回憶。他以鉛筆在卡紙或其它零碎材料上創作，描繪在街上見到的人物、動物、牲畜及其它現成物品。1939年春夏之際，特雷勒遇到了藝術家查爾斯·香農（Charles Shannon），他開始為特雷勒提供繪畫材料，並保存特雷勒的舊作。1940年，特雷勒的首個展覽「比爾·特雷勒：大眾的藝術家」開幕。

威廉·埃德蒙森（1874-1951）在田納西州納什維爾附近的一個農場上出生，父母曾是農奴。埃德蒙森在農場度過童年，城市擴張吞併農場後，他與家人在1890年左右移居納什維爾。成年後先後以兩份工作維生：1900至1907年在納什維爾、查塔努加和聖路易斯鐵路公司工作；1907至1931年在納什維爾女子醫院做看門人。1930年代初，埃德蒙森在自家附近開展石匠生意，為社區提供墓碑。他由此開始創作抽象獨立的石灰岩雕塑，刻畫宗教人物、知名和本地人像，以及動物等，並因此收到國際讚譽。

埃德蒙森在後院創作的石刻迅速得到藝術愛好者的關注。1936年，范德堡大學附屬職員西德尼·赫希（Sidney Hirsch）偶然間遇到埃德蒙森的作品，並將藝術家介紹給好友阿爾弗雷德·斯塔爾夫婦。斯塔爾夫婦又介紹Harper’s Bazaar雜誌攝影師路易絲·達爾·沃夫（Louise Dahl-Wolfe）來到埃德蒙森的後院，她在1936及/或1937年間為藝術家和其作品進行數次拍攝。

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時任館長阿爾弗雷德·H·巴爾（Alfred H. Barr, Jr.）在看到達爾·沃夫為埃德蒙森拍攝的照片後，批准於1937年為藝術家舉行展覽，埃德蒙森因此成為第一位在現代藝術博物館舉行個展的非裔美國藝術家。佳士得於2016年1月的域外藝術拍賣會上以785,000美元的價格售出埃德蒙森的《拳手》，刷新藝術家拍賣紀錄。

非裔美國藝術家威廉·霍金斯（1895-1990）以其描繪動物、建築、宗教場景和歷史事件的大型畫作而為人所知。他在肯塔基州一個農場上出生成長，三年級時輟學。1916年移居俄亥俄州哥倫布市後，陸續有過幾份不同工作，包括水管工、卡車司機和妓院經理。霍金斯三十幾歲時便開始創作藝術作品，但一直默默無聞，直至1981年哥倫布市藝術家李·加勒特（Lee Garrett）首次留意並開始推廣他的作品。

霍金斯在作品中直接畫出邊框，這樣就能為委託者省下購買畫框的費用。他亦以藝術家的身份深感自豪，也因此總是以大寫字母為作品落款，名字旁邊還加上自己的生日。

藝術家常以雜誌圖像和照片作為原材料進行創作，但他的畫作天性自由，沒有固定形態。他將自己標誌性的半光亮瓷漆塗到畫板上後將之傾斜，讓畫作「自行創作」，隨後再為作品收尾。

桑頓·迪亞爾和羅納德·洛克特是表兄弟，二者與其他域外藝術家的不同之處在於他們身處美國南部較為特殊的非裔美國社區。兩人在阿拉巴馬州貝瑟默市毗鄰而居，以多種方式在藝術作品中探討貧困、種族主義和環境污染等題材。

迪亞爾出生於1928年，在生產鐵路運輸車廂的普爾曼公司擔任煉鋼工人期間，開始汲取靈感創作藝術品。他採用生鏽金屬等材料創作雕塑，將完成的作品埋在自家後院中。他於1980年代退休後，開始全心投入到藝術創作中。

聲名漸旺後，迪亞爾的作品在2000年惠特尼雙年展中展出，亦於2005-06年在休斯頓美術館舉行大型個展，印第安納波利斯美術館也為他舉行大型巡迴回顧展。他從鄰里社區收集現成物，以此創作層次豐富的厚重畫作，令人想起勞森伯格（Rauschenberg）和波洛克（Pollock）的作品。

「迪亞爾的作品反映出他的文化和社區。」專家說道。「作品中的現成物都滿載豐富信息。若是藝術家沒有在作品中添加這些物品，完成的畫作意義將完全不同。」

與表兄迪亞爾相比，羅納德·洛克特顯然屬於更年輕的一輩。他生於1965年，自幼便在藝術創作的環境中成長。他開始創作自己的藝術作品時，以黑暗複雜的集合手法，採用生鏽金屬和釘子等，探索人類歷史上的至暗時刻——大屠殺、三K黨和美洲原住民的悲慘境遇。

洛克特於1990年代初感染艾滋病毒後，死亡成了他創作的主要題材。他使用的現成物開始帶有再生的意味——重複利用已被丟棄的物品。用專家的話說，「他面對觸手可及的痛苦，決定將它運用到創作中。」迪亞爾和洛克特的重要作品均於近期被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收藏。

馬丁·拉米雷茲於1895年出生於墨西哥特帕蒂特蘭，1920年代移居美國，從事鐵路葉。六年後他被診斷患有緊張型精神分裂症，被收編入院，直至1963年去世。

1948年，拉米雷茲被轉移至薩克拉門托附近的奧本德威特州立醫院，在那裡遇見了心理學及藝術訪問教授塔爾默·帕斯托（Tarmo Pasto）。帕斯托隨後開始收藏拉米雷茲以棕色紙袋、土豆泥和唾液創作的大型作品。

帕斯托為拉米雷茲提供繪畫所需的紙張和工具，藝術家藉此創作出許多作品，探索鐵路、聖母瑪利亞及祖國墨西哥等不同主題。「他能夠以十分複雜的技巧創造出縱深和透視。」專家表示。

儘管拉米雷茲生前鮮為人知，去世後他的作品參與知名機構舉辦的數個國際藝術展，包括紐約美國民間藝術博物館等。2015年，美國郵政署以拉米雷茲的五幅畫作製作一系列限量版郵票，以紀念這位藝術家的成就。

專家認為，拉米雷茲的作品之所以如此偉大，是因為它完全超越了已有的收藏類別。「我在知名的美國文物、戰後藝術、當代藝術及古典藝術收藏中都見到過拉米雷茲的作品。 他的藝術在任何類別中都佔有一席之地。」她感慨道。

儘管域外藝術是全球藝術家的創作，專家留意到原生藝術起初是用於描述阿道夫·渥夫利等歐洲藝術家創作的作品。心理學家沃特·摩根泰勒博士（Dr. Walter Morgenthaler）於1921年出版的著作《精神病人藝術家》便以渥夫利為主角。他的作品後來亦於1940年代初受到杜布菲及安德烈·布勒東（André Breton）等超現實主義藝術家的關注。

渥夫利出生於1864年，成年後一直在精神病院中生活，直至1930年去世。他將藝術看作自己的「麵包」，用作品與其他病人交換以獲取香煙和食物。他於1908年開始創作一本半自傳式巨著，包括逾25,000頁內容和1,600幅插圖。

渥夫利的作品構圖層次繁複，充滿細節，完全是「空白恐懼」（horror vacui）的反義詞。專家評述其作品時說：「它們攝人心魄，質感細膩豐富。他以想像的人生為題創作出一整個系列作品。」

纖維藝術家朱迪斯·司考特（1943-2005）將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的現成物，以纖維層層環繞，製成細膩的繭型抽象物體，因此為世人熟知。從1987年起至2005年逝世期間，司考特都在加州奧克蘭的創意成長藝術中心工作，並發展出自己獨特的藝術視野。

司考特精心採用多層紗線、布料及其它纖維，將選好的支撐物細緻包裹起來，這一創作過程費時費力，這是她與身邊環境互動的方式。藝術家與孿生姐妹十分親近，而其作品亦常採用成雙成對或二元性的主題。

司考特天生患有唐氏綜合症，幼時便失去了聽力；藝術是她與外界主要的溝通方式，亦成了她留給世界的遺澤。紐約布魯克林博物館於2014年10月至2015年3月為司考特作品舉行大型回顧展。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美國民間藝術博物館及倫敦萬物博物館都藏有司考特的藝術作品。

喬治·懷德（1962年生）對數字和模型的計算能力一直遠超常人。他被診斷患有阿斯伯格綜合症，對數字十分敏感，在一系列筆記本中記錄了有意義的日期、數字和歷史事件。對藝術家而言，日期尤其重要，他表示它們「不是單一的靜態數字」，而是「相互聯通的龐大網絡中的一環」。懷德認為，「上個世紀的日期與如今乃至未來的日期間存在一種動態的聯繫。」

懷德大部分作品都與泰坦尼克號的沉沒相關。他的五十歲生日剛好是這艘巨輪消失的第一百年。他還不可思議地發現，一位與自己同名的費城商人及藝術贊助者，也隨著泰坦尼克號一同長眠海底。藝術家亦認為自己的作品與日本概念藝術家河原溫作品處於對話當中，「儘管是以一種古怪的阿斯伯格綜合症患者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