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頭巾女士

1939年，武高談繪製這幅典雅華美的絹畫時，已定居巴黎八年。他渴求更深入地領略這座“光之城”的熱情與活力。作為彼時朋輩同窗中第一位從印度支那美術學院畢業後隻身闖蕩巴黎並取得成功的藝術家，武高談於1931年獲邀參加殖民地藝術展，沙龍展（尤以獨立機構、法國藝術家協會、和秋季沙龍最為顯赫）及印度支那經貿局承辦的一系列活動，這些無疑為其在歐洲學界贏得頗為耀眼之矚目。1938年，他在巴黎米埃特畫廊舉辦展覽。同年，8月11日，武高談與其一生摯愛——蕾妮·阿普裡歐結婚。他們在貝迪永大街租了一棟簡樸的房子，與黎譜和梅忠恕合租的住所毗鄰而居。

然而，並非一切都一帆風順。在巴黎，即便藝術供求資源無窮無盡，藝術家也有機會獲得巨大關注，但經濟形勢卻十分艱難。美國股市“1929年大崩盤”對整個世界造成綿延十載的巨大負面衝擊，藝術界也同樣受到深刻影響。武高談僅賴鬻畫節儉度日。他對藝術的熱忱，對他人及知識的尊崇，不斷滋養、支撐其持續求索的信念。他對文明和個人智識的追尋也未有絲毫動搖。武高談迷戀高棉及中國北魏、唐代雕塑；且對西方古典大師如克羅埃特、梅姆林、喬托等，以及同時代藝術家如夏加爾、馬奎特和藤田嗣治的興趣貫穿了其一生。

將世間美好的部分加以潤色, 這是武高談在《白頭巾女士》畫作中的藝術追求，他以超然的激情將此藝術化的表達加以凝練。

這幅《白頭巾女士》即是最好的印證。

2023年5月4日，我們很榮幸地得到畫家的兒子兼資深專家，米歇爾·武對該作的首肯與分享，他坦言

「我個人非常喜歡這幅畫……我注意到人物和風景的表現在技法上的差異，（後者）更加自由，展露出他對“解放”自身繪畫的渴望，此後他也延續了這個風格。另外，我尤其偏愛該作和諧、恬靜的色調。」

這幅別出心裁的畫作也展現出藝術家不斷變化的風格，反映其全新的心境。

背景中的「自由」景觀是以不同層次，細緻、微妙的綠堆疊而成。真正的自由理應是普世且共通的，因此藝術家刻意為觀者構築出這個獨特的、不由特定地點所定義的場景。畫中的風景可見於世界許多地方。沒有舒展著大片金色葉子的棕櫚樹或芭蕉樹，抑或是影影綽綽的金色甜麵包樹，沒有稻田，沒有叢林，沒有具有鮮明本地特徵的建築或傢俱元素，也沒有任何當代越南的意象符號（多在漆作中可見）。觀者可能置身歐洲或是亞洲。藝術家在此提供的多種選擇及想像空間正反映了其當下作品如何被普遍接受、欣賞。

同樣地，背景中的天空，也以多層次的藍色描繪。遠處開闊的地平線（看似具有亞洲風格）正體現出這片天空的普世性：它隨處可見，並沒有特定出處。該作和諧的色彩也尤為迷人。

大地和天空。
這些元素圍繞著畫面中這位年輕的女子。

她頗具越南少女的典型特徵，如細緻描繪的白色頭巾，奧黛和披肩。其風格符合越南1930年代的裝束搭配。彼時，藝術家正客居海外。而武高談將該作命名為《白頭巾女士》，強調其明確的女性主題與越南特徵，實則暗含深意。

仔細端詳畫中的少女：她仿佛站在觀者面前，回眸撇過一個漫不經心的眼神，略帶冷漠與疏離；而她歪著身子，鬆弛慵懶的姿態又憑添幾分誘惑的遐想與優雅的魅力。

她始終與觀者保持距離。武高談不僅是一位卓犖不凡的畫家，也是越南最偉大的雕塑家。該作中，他“塑造”了一位脖頸頎長、舉止高貴的少女。她左手優雅地調整薄紗披肩，看了我們最後一眼，旋即移開視線，轉身面對世界，面對她的命運。

白色頭巾與墨色長髮形成強烈視覺反差；而蔚藍色奧黛與透明絹紗，都帶有微妙的斑駁筆觸和細膩柔和的色調變化。這些特點都將在其隨後的作品中得到延續，成為武高談標誌性的風格，而非對某個具體主張的表達。

武高談透過藝術得以蛻變：他就是畫中這個年輕少女。

藝術家只有一個故鄉：他的藝術。1939年，武高談業已明確自己的立場。

讓•弗朗索瓦•於貝爾
資深越南藝術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