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菊

《白菊》創作於1929 年，根據現有著錄記載，當為常玉最早有紀年的油畫作 品之一，因此亦可被視為常玉開啟「粉紅色期」、畫風臻於成熟時的一件開山 之作。淡粉色的背景上，畫家用厚重而純粹的乳白色描繪盆菊，從花朵、枝 幹、到花盆，通體純白。他將色彩使用降至最低限，通篇僅背景之粉、花卉之 白、及桌布之藏藍，借油彩顏料的質感和肌理來塑造花卉的立體感及空間的層 次感。常玉以油彩為媒介，將少即是多這種東方哲思完美展現於畫布之上，以 獨特的方式，實現了東西方的融會貫通。

常玉對粉色的鍾情與其當時個人的愉悅心境緊密相連。 1925 年，常玉在大茅 屋工作室與法籍女同學馬素·哈祖尼耶相識，兩人在交往三年後的1928 年結婚， 期間生活恩愛安逸，或許這正是常玉寧靜素雅的粉色主調之精神來源，就如畢 卡索因戀情而使畫面變得樂觀輕快的「玫瑰時期」。不同於畢卡索當時的豆沙、 磚紅色調，常玉選擇入畫的粉色則更偏向於一種純粹的、較高明度的淡粉色， 是一種更加浪漫、溫柔的夢幻色彩。

從20 年代末至30 年代的十餘年間，常玉以粉色為基調創作了多件經典作品， 主題涵蓋人物、靜物、動物、風景各大系別。粉色成為其最鍾愛的畫面色調之 一，也成就了其藝術生涯的第一個高峰——「粉紅色期」。藝術家對粉色的癡 迷多少也受到當時流行風向影響，彼時巴黎正掀起一股粉色旋風，從女性的腮 紅到的居家裝潢的室內色彩，粉色逐漸成為巴黎人生活中的一部分。這是一種 頗為中性的色彩：它偏近紅，擁有紅色調的活潑與熱情；又參雜些許灰白，帶 著淺色調的慵懶淡雅。常玉將這一色調移至畫布之上，最終將粉色發展為自己 的繪畫語言，源於生活卻又不落俗套。

畫面內容上，花卉的形體亦被簡括，從遠處看，整盆花似是回歸基本的幾何造 型——盛放的花朵隨開放角度的變化被概括為圓形及橢圓，枝幹挺拔徑直，玉 立亭亭，而葉片更是直接以線條勾勒，不難看出藝術家化繁為簡的創作意圖。 但湊近細看，這一片純白中蘊含的豐富層次又足以令人擊節：通過施色厚度來 確定花朵的遠近關係，朝前盛開的三支菊花均以裡外三層不同層次的油彩塗抹而就，花瓣之錦簇感躍然畫布之上，營造出一種浮 雕質感。這種僅以油彩層次、運筆向度來增加立體 感的繪畫方式，凸顯出該時期常玉對單色繪畫一種 執著的追求，源於古代文人畫「墨分五色」——用 墨色深淺描畫景深變化，雖只一色，卻餘味不盡； 既是將古人用墨觀念轉化畫布之上，更是對西方油 畫「寫實」傳統的一種革新——解放色彩，捨形悅 影，用醇粹的白色謳歌畫中主題的清麗優雅，奠定 了常玉在現代繪畫史中的突破性地位。

菊花是常玉最鍾愛的花卉，在其眾多的靜物題材畫 作中，菊花主題佔了花卉作品的幾近一半比例。耐 寒傲然的菊花自古以來便是文人雅士抒情吟詠的 對象，被寄寓了清高淡泊的品格。常玉的《白菊》 以挺拔的姿態創造出向上生長的生命力與力量感， 又與清麗雅緻的粉紅背景形成巧妙的衝突與融合， 似乎在對觀者訴說著幸福的生活點滴與自己的鴻 鵠之志，將自我的主觀情感與自然萬物完美地交融 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