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蓝澄光

“夜阑风静欲归时，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 ”苏轼《虞美人》笔下的杭州，江面明澈如镜，水月交相辉映。温婉静谧间风去风来，东坡居士似忘却世间纷扰，内心便与这琉璃般剔透的万顷波光一样恬淡静怡。九百多年后，朱德群在姣好月色中觅得与苏轼相通的情趣，表露于《曦蓝澄光》一作中。大片浪花似的排笔之外，皎洁细腻的月光无声地流泻在松间石道，化作一缕细柔空灵的薄雾，裹挟着花香与夜色，萦绕在此情此景中。对古代文人来说，行诗作画绝不为拓印与重复景色，触景生情正是缘分，借景抒情则为动机。朱德群正领略到此般情趣，感叹道诗歌与绘画均遵循 “相同的规则与节奏 ”。他细细感怀、宁静致远，松弛静雅在这件拍品中流露的淋漓尽致。
朱德群深信，自然的美就仿佛音乐一样，无需用语言沟通。所以他的画作中，色彩斑斓流淌，层次千变万化，笔触极富节奏韵律，而互相之间又连贯错落、形成和谐。本件拍品则与贝多芬《第十四钢琴奏鸣曲》遥相呼应：音乐家自己称之为“幻境般的奏鸣曲 ”，而后因乐评家莱尔斯塔勃赞誉为“卢瑟恩湖夜晚的朦胧月光 ”，便以《月光奏鸣曲》之名而家喻户晓。《奏鸣曲》第一乐章中，右手简明沉稳的主旋律以单音形式坠在左手舒缓轻和的小行板间，而朱德群则类似地用错落可辨的大幅笔触在画面中央迅速勾勒出黑夜的轮廓。在浅踏板所营造出的升C小调朦胧沉思气氛中，画面两侧的笔触显得流动潇洒，柔化了暗夜的凌厉。主旋律中偶然明亮的大调音色使月光如清泉般渗入，在深邃黑夜的中央留下些许跳跃回旋的玫瑰黄与月牙白短线条，点明隐匿的色彩。音符与色彩、线条紧密相连，朱德群在这幅作品中汇入节奏与韵律感，魅幻中营造出月色袭人的深幽秘境。
遇见月光流水，朱德群在西方抽象的框架中引发出自然潇洒的东方笔触，心与景、与自然合为一。这让人联想到梵高徜徉于罗讷河畔时，无尽星空月色、万家灯火皆被透映在河面上。天空的蔚蓝与河水的澄澈交织重叠，已融在一起、分不出边界，便有感而作。朱德群的蓝则同样提取于自然之中，沁人心脾，每一笔中的色彩都含着细微变化，透出不同的光泽与明暗。然而不同于梵高的细碎短线，朱德群笔法更似他常年练习的草书，时而浑厚浓重，时而轻盈跃动，完美呈现光线的交织顿挫。他以西方绘画方式呈现出了纯粹的中国文化气息，将油画绘制得如同泼墨山水般肆意，在笔刷的起承转合之中透着连绵不绝的气韵。
朱德群寻着月光痕，踏入月光中，融进月光里，找到他人生的淡泊通透、清澈如光。“夜阑风静欲归时 ”，他与苏轼、贝多芬、梵高并立，见得同一番 “一江明月”，神交中外古今，轻抚“碧琉璃”。永恒的月光，用她穿梭时光的魔法，带领此时此刻站于画前的你我，与前人“天涯共此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