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品专文
丁衍庸一生的创作,不拘成法,踏破了东西艺术的藩篱,兼擅水墨及油画,毕生提倡反映时代精神的新艺术型态,并积极投身艺术教育为职志,在二十世纪华人美术现代化的进程中,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本次夜拍中《穿绿色外套的女坐像》(Lot 51)及《穿黄色外套的女人》(Lot 52)两幅精湛的油画,正诉说着丁衍庸在东西绘画源流间的深度探索与其令人倾心的艺术成就。
丁衍庸出生于二十世纪初年,那时的中国,刚刚由千年相承的君主封建迈向了民主,而民国的初始更是个西风东渐的年代,一波又一波破旧立新的思潮,在社会上不断掀起,深入文学、艺术、教育等多方面向。成长在如此特殊的时代背景,似乎也成就了一股推波助澜的无形力量,默默牵引着林风眠、徐悲鸿、吴大羽、等这一辈艺术家,为中国现代美术未来绚烂的发展,埋下了一个耐人寻味的伏笔。艺术家们当时在政府「勤工俭学」的支持下,纷纷在1920年代踏上了法国或日本,求知若渴地大量汲取西方现代主义的养分。然而,在异地求学的经验与西方绘画前卫发展所带来的冲击,反让他们回首追溯中国美学传统的博大精深,进一步去思考、融贯、广纳东西方之长,创造出的现代艺术语汇。
珍罕油画肖像流露深厚师徒情谊
《穿绿色外套的女坐像》及《穿黄色外套的女人》这两幅罕见的油画肖像来自美国西岸,珍藏于马玉冰女士府上四十余载。是她与夫婿自香港移民至美国前,由恩师丁衍庸热情相赠的作品(图1)。马女士于在1968年进入香港中文大学,适逢丁衍庸1949年迁居香港后,于该校艺术系执教的期间;在校授课之余,他另也接纳指导私人学生。在这个因缘际会下,马女士偕同弟弟在丁衍庸的私塾画室中,学习中国水墨及金石治印,达两年半之久。马女士回忆起那段学画的日子,对于丁衍庸待门下学生既随和又真挚的性格,感念至深。1969年,艺术家特在她计划搬往美国的前一年,为她画了这两幅肖像,赠予作为远行的纪念,流露出师徒间深厚的情谊(图2)。
笔墨纵恣色彩奔放不羁
丁衍庸的油画创作,在数量上远比不过水墨来得多,然而在质的表现上,却丝毫不逊色,其油画展现出的气势或技法表现,甚至蕴酿出更为惊为天人的视觉力量。艺术家在少年时即获广东省政府保送前往日本求学,1921年考入了极负盛名的东京美术学校,于和田英作教授严谨的学院派训练之下,研习西洋绘画,奠定下丁衍庸对于西画理论与技法扎实的理解与功力。「外光派」是主导着当时学院的主要画风,倾向于欧洲浪漫主义及象征主义的风格,丁衍庸却而在野兽派(图3)自由奔放的色彩与线条里,找到了一个更贴近自己的艺术表达。
学者高美庆(前香港中文大学教授)即曾指出,丁衍庸在甚早就确立了艺术发展的志向,创作鲜明地舍弃写实的路向,着重于「专攻线条之功夫」。作品《穿绿色外套的女坐像》及《穿黄色外套的女人》里,不难窥见丁衍庸与马蒂斯相互媲美的流畅线条与大胆用色(图4)。西方绘画中的色彩,是中国美学传统里自宋代文人画以降即被搁置一旁的元素,丁衍庸的油画正以敏锐丰富的色感,惊倒众人,恣意地发挥色彩间无限对话的可能性,释放出强大的视觉力量。
「(丁衍庸)爱用绚烂鲜艳的色调,但绚烂而不刺激,鲜艳而不庸俗,却是富于明快的感激。」
艺评倪贻德
融汇东西游戏古今
倘若将色彩所营造出的视觉冲击给抽离开来,观者则可清晰看见画中无拘无束的线条演绎,展现出丁衍庸高度灵活的运笔技巧。时而浓重、时而娟细的笔势,在秀拙相生之间,不仅为两幅作品注入了蓬勃的生气,同时并在肖像中逸散出东方女子特有的气质。谈起丁衍庸奔放的笔触,自得洒脱的风格,不得不提到八大山人以及石涛。1929年起,丁衍庸开始搜藏中国古物书画,其中包括了许多八大山人及石涛的绘画(图5),也开启了他融贯中西艺术的创作之路。从这两位大师的水墨画,他在传统里、大胆突破的创作精神。丁衍庸在《穿绿色外套的女坐像》及《穿黄色外套的女人》里,正体现了石涛所倡「写画凡未落笔,先以神会」的思维,崇尚主观,超越了追求物象真实的描写,力图在肖像画里写意境、传精神。
《穿绿色外套的女坐像》中,前身的衣纹正如滔滔白浪一般,滚滚不绝地在绿色外套的衣缘边上,翻动着观者的视觉,淋漓尽致的笔法,流畅而,不受东西所学的任何古法束缚,在精神上获得全然释放,与八大与石涛(图6)如出一辙。在丁衍庸笔法迅捷地勾勒下,眼神与肢体间,传神地将马女士优雅宁静的气质与精神完全表达了出来,豪放笔势中却蕴借着静穆的气息,线条的动态,巧妙地衬托出主体内在的娴静之美。
丁衍庸在《穿黄色外套的女人》的双颊处理上,则让人忆想起了传统的仕女图(图7),施以粉红玫瑰色,浅淡地渲染开来,搭配着纤长的柳眉与凤眼,为主导着画面整体的鲜黄色块,复之以大胆的红绿对比间,增添了一份柔性的和谐感。在此,他成功地捕捉了马女士虽身为时代新女性,却未失中国传统女子温文婉约的特质,如此独特的和谐共存,在丁衍庸笔下,毫不费力地精准表达出来,成为了融汇东西、贯通古今的绝佳精神写照。香港中文大学教授高美庆对于丁衍庸的艺术成就,坐出了这样的总结:「遨游于上下数千年的中国艺术古道,自由地汲取丰富的灵感,将中国艺术的精粹和神韵,注入西方艺术的媒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