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品專文
1979年,賈藹力出生於中國東北部的邊境城市丹東。丹東置身於東北亞的中心地帶,是連接朝鮮與中國及歐亞大陸的主要陸路通道,也是東北連接韓國、日本的海上通道港口,由於重要的地理位置,歷來都是軍事要塞。作為改革開放後的第一代新生兒,賈藹力的青少年時代經歷了1980年代的國內外的軍事、政治及經濟變革時期:1980年代初美國與前蘇聯之間激烈對抗的「新冷戰」時期,直到1990年代初以東歐劇變和前蘇聯解體為終結的過程;以及1980年代中國改革開放的經濟重建期:他的家鄉丹東經歷了由於1980年代的產業調整,原來的支柱產業鋼鐵企業及重工業關停及並轉,大量的工人也因此失去工作,處在人生及社會的轉型期。
因為父親是一位作家,賈藹力的家充滿了文學書籍和政治著作,那些俄羅斯早期作家的悲情史詩和挽歌,及批評現實主義作家巴爾扎克的作品是他的最愛。少年時代的水墨繪畫學習更讓他體驗了學習藝術的孤獨和安寧,並啟發了通過繪畫表達內在感受的潛能。2000-2006年在魯迅美術學院油畫系學習期間的新具像主義繪畫的研究方向,讓賈藹力接受到了嚴格的寫實繪畫訓練,並關注於對人的現實精神狀態的探索。
2007年來到北京後,賈藹力開始以冷靜的客觀主義描述技法,將記憶中的片段或真實場景以主觀的方式疊加組合,以一種近似乎超現實的手法,在畫布上完成了一幅幅如史詩般的劇作:「就像對待舞臺一樣,畫就是一個慢慢展現的故事場景,一個敘述,一段刪節過的,去頭去尾的故事」。(凱倫.史密斯《走進賈藹力的世界》)
這部標題為《1979.6.1》的舞臺劇的背景是藝術家的家鄉:鴨綠江畔,墜落的飛機倒在了江邊正冒著黑煙;遠處的江面上,倒塌的巨大列寧像漂浮於江面似乎無所知從;飛機前方兩個身著鮮豔節日裝的少女正在奔向遠方;而赤髮紅面的少先隊員,頭戴兔耳裝飾物的少女,人體解剖模型,以及臥坐於海灘嬉耍的另一群孩子,卻似乎來自於不同的時空,雖然都發生這江邊,卻在不同的時空中發生著不同的情節。在藝術家還未出生的1979年6月1日,那天發生了什麼?似乎都沒有,卻也似乎什麼都已然發生或即將發生。
在這個一個由事件、記憶和圖像組成的世界中的時空關係中,賈藹力將不同的時空畫面疊加在同一空間,畫面中看似瑣碎、凌亂的細節中,卻讓觀者在面對一個完全內心的世界:是在一個不斷塌陷而又被重建的世界中面臨著正在及可能遭遇的毀滅和重生。當狂熱的理想主義偶像倒塌後,面對自我所受到的壓迫及不適,如同達明.赫斯特的《讚美詩》中的真實及彷徨感。而毀滅,在賈藹力來看,並不是終點,或是消極面,而是到達一種烏托邦的境界,是一種當人再一次與自然合一,並成為宇宙一部分的過程。如同阿德爾·阿貝德賽梅《有其母必有其子》(圖1)中的「誕生與毀滅的不可分離性」。而賈藹力筆下的重生,更是存在著救贖渴望和希望的嚮往。如同他所說:「我能感受到,裹挾著我們的歷史正在緩慢度過他的更年期,接下來是遲暮的平靜,還是幸福的新生?」
相對於前輩藝術家們採用更為直接的圖示或符號來表現政治角度或社會學傾向,賈藹力以更為開放的視角來反映歷史及對中國社會政治經濟變革的反思。而他扎實的學院技法訓練和對當代藝術概念的敏感度,形成了他獨特的繪畫語言「以冷靜客觀描繪的技法在畫布上,完成當代藝術概念的表現」。而他作品散發出史詩般的效果,一種介於敘事和反敘事之間的新形式,來重新定義繪畫,這已是一種新的藝術思潮的暗流湧動。